有時候人生的際遇就是如此無奈又"驚喜",有著傳奇一生經歷的伊塔諾·卡爾維諾,終於在1985年被提名諾貝爾獎,這次或許是可以讓他在文學的世界裡,登上一座含金量十足的"終極里程碑"時,居然就在當年突發意外過世,於是遺憾地與獎章失之交臂。(諾貝爾獎只為生者頒發。)
這位被盛譽為二十世紀最重要,也是最著名的意大利作家卡爾維諾,他的作品不算多,但也在整個歐美文壇上都佔有十分重要的位置,最負盛名的要數他的"我們的祖先"三部曲。這三本薄薄的故事,幾乎囊括了他畢生關於自由與如何實現自我等思想的大部分結晶:比如在《分成兩半的子爵》裡試圖尋找一條完全不受社會摧殘而擁有絕對"自由"的人生之路;在《不存在的騎士》裡,則試圖用虛無和存在的對抗,來爭取"自由"生存的通道。而這本《樹上的男爵》則是在講述一個帶著"烏托邦"式童話意味的實驗性質的理想自由人生之路:一個叫柯希莫的準男爵小孩,因為不想吃蝸牛而在12歲那年決定去樹上生活,此後一生都在樹上過著"正常"的生活,最後至死都不曾下樹的故事。
這個看似不可思議般的奇幻故事,卻在卡諾維奇巧妙的技巧和現實身負的強大農學、園林學和植物學背景的支持下,變得莫名地合理化,尤其那種種美好而充滿非凡幻想的"樹上叢林"生活,更是讓人難以忘懷。就像每個生活在歐美鄉村的孩子都想擁有屬於自己的樹屋般,那是一種不止獨屬於孩子的追求自我自由的"空間"安全感,更是一種似"異空間"般可以給予人本身一個試圖解決在現代生活中充滿迷失、焦慮而迷茫生活狀態的重新"回歸自由"。而之所以寫就這本《樹上的男爵》故事,或許可以追溯到卡諾維奇傳奇人生經歷的多個片段:但"有趣"的是,這個擁有者傳奇而又戲劇化人生的卡諾維奇在他的筆下,卻似從未出現過"自己人生及政治"的寫照,而是轉為聚焦在更加廣闊而深邃的關於"人類本質"的種種話題。
就像他說的:於是,我在《樹上的男爵》裡,看到了注定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格格不入的時代文字,而是永遠適用於任何時代、任何社會與任何人,試圖在茫茫人海中,尋找"自我存在的自由",對抗社會生存肉體與精神雙重壓力與困境下的堅定人生價值實現之路的曙光。即使它過於童話,但有一本適用於大人之夢的美好寓言,也是一件足以被溫暖慰藉心靈的精神食糧。
12歲的男孩決定在樹上生活特立獨行VS烏合之眾1943年,納粹德國血腥地佔領了意大利,在長達20個月的困局中,卡諾維奇積極懷著洶湧而極富社會責任感的愛國意識投身於遊擊隊組織的抵抗運動。也因此決定拿起筆桿,一方面遵循自我內心的聲音,投身於更感興趣的文學世界;另一方面則是受到革命的感召,決定用自己的文字捍衛和警醒身處水深火熱時代"異化"變革而不自知的人們。
但屬於時代大變革之下的政治風潮還是沒有放過他,讓而立之年的卡諾維奇飽受戰爭後遺症的折磨,更是在1956年爆發了有著"侵略"性質的"匈牙利事件"。自此,卡諾維奇的"政治理想"幻滅,只能憤懣抑鬱地公開退出了意大利共產黨。轉而試圖用對解構動盪時代大背景和消費社會弊端的寬廣聚焦,去抵抗"政治風潮"帶來的價值破壞的痛苦精神折磨,於是寫下了這本《樹上的男爵》。這部中篇不長,幾乎整齊地分為兩半的"對照"故事,讓《樹上的男爵》充滿意境與現實哲思相互融合交匯卻和而不同的美感。
前半段帶著童真和美好幻想視角的天真樹上生活,那些童話般自由而活潑的想像,屬於柯希莫的樹上王國裡:在柯希莫的世界裡,一切的森林樹木和鳥獸魚蟲們都是鮮活的生命,在卡諾維奇賦予的人格化寓言手法的筆下,似一個奇幻的真實而神秘的中世紀世界,那麼理所當然的"存在"著。但,柯希莫的存在,他在12歲以一個拒絕吃蝸牛的,他人看來極為荒唐而任性的理由,就決定去樹上生活,無一不是在以特立獨行作為標榜,去"異端"般地存在於那個充滿著混亂但始終秉持著傳統中世紀風格的世界。[img=550,412]http://p6-tt.byteimg.com/large/pgc-image/02263dbdc0634fa6bd162e56ef660166?from=pc[.jpg/img]或許在經歷了數度"反覆"革命和時代進程推動的我們現在,會逐漸開始嘗試去認識,甚至認可所謂的"個體"的自我自由選擇權,即使如生活在樹上這種顯得與世俗格格不入的生活方式有所不解,但至少不會去激烈限制與無腦反對。因為被狠狠揭露為"烏合之眾"的我們,在無數血與淚築成的時間長河裡,終於開始真正冷靜而理性地學會包容與認識到"正確"的自我認知。明白何為"自由",何為"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自由,亦有不"烏合"的自由。
就像後半段,柯希莫在此後的人生中數度親情、友情與愛情的"誘惑",依然始終堅持著"不下樹"的自我選擇一樣。很多時候,人在現實的社會裡,或許在年幼時,可以有"無憂無慮"不必選擇但"自由"的生活,但是逐漸成人,進入社會之後,就會發現所謂的"自由",不過是被淹沒在大眾及所謂"時代"給你灌輸的必經人生之路。看似可以"自由"選擇的人生,看似可以做"自己"的社會生活,實際上,永遠被存在於社會的種種現實弊端與問題,比如映照在如今被消費主義裹挾到"洗腦"般的我們被框定著,個體如何追求自由與保持自我自由意志,就是卡諾維奇在《樹上的男爵》中最想表達的反思與批判。於是,這個極端而被賦予詩意的"童話故事",成為一個巨大的時代隱喻——既不是特立獨行,也不做烏合之眾,"我"只是在選擇堅持做自己。柯希莫想了想說:
在樹上的一生,不落地飛翔的死亡興盛的"復辟"VS破滅的時代未來在卡諾維奇的筆下,男爵一家是生活在十八世紀末期,十九世紀初,那個時代:
就像是柯希莫在12歲時,或許一眼就可以望到"盡頭"的悲涼未來一眼,在那個男爵之家裡,父親阿米尼男爵是個保守且專制的傳統思想奉行者,不止守舊到從不肯對"新時代"有半點妥協,更甚試圖掌控"所有人"的思想。而母親科拉蒂納這位"英勇"的女將軍,更是一個始終捍衛著"帝王封建時代"傳統統治的"忠臣",可想而知,在這種似永遠與時代大變革進程背道而馳家庭裡的柯希莫,是何等壓抑與痛苦。或許這個"實驗中的童話"會顯得過於夢幻,但在卡諾維奇合理而自然地設計下,逐漸成長起來的柯希莫如同樹下的人們一樣,也"正常"地經歷著種種關於親情、友情與愛情的"考驗"。就像是被時代裹挾的我們一樣,即使"不在樹上生活"的我們,看似"正常"地生活著,卻也一樣會大致經歷著種種親情、友情與愛情的酸甜苦辣。
但於柯希莫而言,他雖然在樹上生活,但始終未曾拋棄自己與他人的感情與愛,"他是一個不迴避人的孤獨者,甚至可以說他心中只有眾人。"因為他懂得"靈魂只能獨行"的真理,於是他會在高處看著遠處的家庭聚會,思唸著親人,會在樹枝上跟神父上課,會在樹上看農民幹活,時不時地施以援手等等。這種俯視而疏離的生活哲學,就是卡諾維奇賦予這個《樹上的男爵》故事的全部靈魂與思考,既然這個時代注定被"復辟"所吞噬,自己未來的理想世界或許真的會破滅,那何不嘗試自己去創造一個理想中的美好世界?正如故事裡的柯希莫在樹上的一生一樣,他以一個寬廣的高度,去審視,去更加完整地參與理想的時代,用積極而"美好"的行動去生活,去證明自己的理想是美好的。對自由的追尋,對自我完整認知的理解,讓他可以真正地堅持自己想要的人生,過著自由的生活。
最後,柯希莫到死都沒有下來,只是飛躍攀上路過的錨,飛翔著去死,也堅持地完成了自我絕對自由的一生。是的,誠然在這個時代裡,或許並不需要這樣決絕的"英雄主義"殉道者作為榜樣,去以身作則堅持獨立地主宰自己的人生。但作為一個美好的"烏托邦"式的童話寓言,或許可以為我們帶來溫暖而美好的精神慰藉,畢竟,即使在這個號稱"自由"的時代裡,堅持勇敢無畏地堅持自我選擇,依然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但,至少我們有柯希莫給我們永恆的勇氣:
寫在最後:可能,童話始終是童話吧,雖然有所慰藉,但現實的洪流,仍然似牢不可破,想要衝破這些,有勇氣去追尋自己想要的一切,永遠會被現實的殘酷所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