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歐被神化了。處處是美景，人人菩薩心腸與世無爭，家家生活富足週末爬山假期旅行……總之，孩子快樂大人悠閒，妥妥的世外桃源。▲挪威作為一個持挪威綠卡的中國人，已經被北歐了八年，仔細拜讀了各路北歐神化帖之後， 結合了北歐人誠實的品質和咱中國人實事求是的優良傳統，對以下幾個描述深表懷疑：1 老百姓不工作每個月也有錢拿，而且跟上班拿的錢差不多。……根本沒有人會考慮就業問題。挪威的失業金約為失業前工資的62.4%，最多可以領取兩年，沒有人可以一輩子躺在失業金上曬太陽。2 在機場開擺渡車的司機（在被問到怎麼看待政府接收難民時）特別平靜地說，這難道不是應該的嗎？我們國家這麼富足，難道不應該幫助別人嗎？司機小哥如此覺悟令人欽佩，但北歐真的敞開懷抱，無條件歡迎難民嗎？2015年，挪威政府效仿丹麥政府，在各種媒體投放廣告，警告俄羅斯境內的阿富汗人不要企圖非法進入挪威尋求難民身份，否則將會被遣送回出生地。3 在北歐，人們從小就可以學習自己喜歡的東西，音樂和美術，一個學期大概100塊人民幣，只要註冊了就能去學，隨便學多少小時都可以。挪威斯塔萬格市公立文化學校的長笛課程是每週一次，每次20分鐘，半年學費約3000人民幣。4 生孩子國家要補助數十萬美金直到16歲。挪威每個孩子從出生到18週歲每個月領取970克朗（明年漲至1054克朗），共約18萬人民幣。所謂數十萬美金的國家補助，是給幼兒園和學校的，不是發放到每個家庭的。5 挪威人每天下午三點就都下班回家了，四點所有的商店都關門了。四點多、五點多下班的大有人在。商場一般晚上八點關門，超市更晚。6 挪威所有的房子，都沒有保安，也沒有防盜窗。如果這裡的保安是指穿制服的保安叔叔，防盜窗是指裝了不鏽鋼欄桿的窗戶，那挪威房子的確沒有，但智能報警系統可以有，生意最好的安保公司叫verisure，小秋家和很多朋友家用的就是。挪威2019財政預算案，繼續向奧斯陸警察局額外撥款3000萬克朗，以應對奧斯陸南部日益嚴重的幫派問題。7 在這樣財富均勻分配的挪威，我沒見過豪車。挪威的第四大城市斯塔萬格是世界上保時捷密度最大的城市，首都奧斯陸是世界上特斯拉密度最大的城市。
▲挪威首都奧斯陸擁擠的特斯拉充電站8 儘管已經“富得冒油”，但為了讓子孫後代也能長久共享石油帶來的紅利，政府精打細算，節約每一筆開支，富日子權當窮日子來過。富到怎樣才算冒油呢？上個月，小秋的一個挪威同事不幸牙疼，於是每天利用午休時間仔細規劃最近的支出，看看哪個週末的滑雪或者哪個晚上的音樂會可以取消，省下錢來去看牙醫。更有人建議她去波蘭看牙醫，因為便宜！一大幫人因為兩顆牙獻計獻策，這大大激起了小秋的好奇心，去挪威統計局的網站一查，2017年挪威人均儲蓄額是20400克朗，約17000人民幣。這個數字哪是去超市排隊買打折雞蛋的中國大媽的對手！另一個數字是2017年5月，挪威的人均貸款額（連沒有貸款的老人嬰兒都算上）約為50萬人民幣。
羅列了這麼多，不是在懷疑高曉松們熬製這碗北歐雞湯的誠意，而是想撇去湯麵的油光，看看湯的底料——北歐那些人，他們真的無憂無慮，善良友好嗎？決定一個人善良指數的，除了情操，還有——善良的成本。同樣是老人跌倒，中國人寧願被指責冷漠也要悄悄走開，是因為萬一被訛詐，醫療費用會讓很多人吃不消，還要獨自撫平好心沒好報的心理創傷。而挪威人就不會有這樣的顧慮，因為挪威醫療免費，訛詐扶自己起來的人對跌倒的老人沒有任何好處。同理，挪威見義勇為的英雄也不擔心會被搭救的對象反咬一口。所以，我們可以欣賞挪威人的熱心，但不能簡單粗暴地指責中國人的冷漠。決定一個人友好指數的，除了性格，還有——雙方的關係。遊客去北歐，對自己而言是欣賞風景陶冶情操，對北歐而言則是促進旅遊業的繁榮。問路的、購物的人比一起競爭工作機會的、一起分享社會資源的人得到更多的微笑和幫助，這應該不僅是北歐特色吧？決定一個人淡定指數的，除了定力，還有——讓他不淡定的力度。挪威羅加蘭郡政府今年10月1日開始上調過路費，這導致每個家庭每年大約多了約兩萬人民幣的支出。挪威人民立馬不淡定了，顧不得遛狗遛娃了，多次上街遊行，更有人砸壞了幾個主要路口的收費站。決定一個人拚命指數的，除了三觀，還有——拚命的必要。客觀地說，大部分北歐人的確比國內人要放鬆，沒那麼迫切要出人頭地，沒那麼焦慮。但這與他們的社會狀態有直接關係，人口少、福利高，所以升學、就業、擇偶、買房、看病的壓力都遠遠小於國內同胞，當然會表現得更逍遙自在。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國家現狀的差異，不能被定義為一個高尚一個低俗，更不能被用來比較兩個人群孰優孰劣。趨樂避苦是人的共性，如果一個北歐人被扔到競爭激烈的亞洲國家，用不了半年，他的拚命指數也自會飆升。當挪威的自然資源和社會資源已經可以滿足國民所需時，挪威人自然更有時間更有心情來討論跑步上班和騎自行車上班哪個更健康更環保。我們可以感謝他們為地球大家庭做出的貢獻，但沒必要嘲諷擠地鐵上班的人臉上的焦慮。相反，小秋要為努力工作努力生活的國內同胞獻上滿滿的敬意。
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善惡美醜。中國也有雷鋒叔叔，北歐也有小偷、騙子、殺人犯。小秋在挪威這八年，親身經歷的或聽周圍朋友講述的被騙經歷五花八門，被騙數額有大有小，但折射出來的人性的弱點是一樣的。天下烏鴉一般黑時沒有高低之分、中外之別。有一次，小秋在一家超市門口被追尾了。後面車上的挪威夫婦承認全責，問可不可以私了。小秋有個朋友是從事保險業的。聽他講過挪威的汽車保險條例，當理賠金額低於兩萬元時，走保險反而是不劃算的。小秋心一軟就答應了，但覺得口說無憑，要求他們寫下字據。當時，還有點自責自己克服不了小人之心，並且甚是心虛如此小氣的做法會有損泱泱中華的大國風範。對方倒是十分配合，立刻開始找紙筆。但可惜，兩輛車裡居然沒找出一枝筆一張紙。小秋開始猶豫，但那個挪威男人從西裝裡掏出一張名片，紳士風度十足地遞過來，說就以名片為證。名片上的頭銜是某石油公司的工程師。夫妻倆言談禮貌、態度誠懇，而且當時那位女士還穿著身後超市的工作服，掛著員工牌，上面名字照片清清楚楚。所有這些因素加在一起，合力攻破了小秋的心理防線。第二天在約定的修車行，小秋左等右等，等了半個小時也不見人影。心裡頓覺不妙，按名片上的電話打過去，倒是立刻打通了。但電話裡的人跟前一天懇求私了的人完全不同了。言語依舊禮貌，只不過是很禮貌地請小秋不要打擾他的工作，他根本不知道小秋在說什麼！這擺明了是賴賬。但區區一張名片也確實不能證明什麼，小秋只好為自己的盲目信任買單了。類似的經歷還有很多。遇到的挪威人形形色色。就像金庸先生說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
▲北歐的江湖也有險惡世界很大，生命很不同。中國人與北歐人的生活方式都是在各自的環境下做出的最優選擇，哪有什麼美醜之別呢？陽光與陰影、得與失、利與弊都是同時存在的，世界各國都是人間煙火，世外桃源要麼在詩裡，要麼在夢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