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的一個週四淩晨3點左右,美國東德克薩斯某男子發現了一隻入侵自家院子的被殼生物,於是拿出0.38口徑的左輪手槍朝它開了三槍。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至少有一顆子彈被堅硬的外殼反彈回來並打中了自己的下巴,頓時血流不止。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神秘物種,而是大家可能已經比較熟悉的犰狳(qiú yú)——一種既像烏龜,又像兔子,還有點像老鼠的生物。
作為除人類之外唯一攜帶有麻風桿菌的生物,你或許早已聽說過它的“大名”,特別是經歷了這次疫情後。犰狳是美洲大陸獨有的一種生物。當年哥倫布發現新大陸時為美洲帶來了各種病原,土著犰狳因此染上麻風桿菌。而在今天,當人類對它們的身子開刀時,犰狳再一次將病毒“還給了”人類,很多人稱此為“犰狳對人類的報復”。不過出人意料的是這種生物竟然還發展出了足以反彈子彈的護甲。這反彈百分百物理傷害的護甲,可以說是妥妥的現實版反傷刺甲。事發後這名悲催的男子被送到附近的一家醫院修復下巴,而肇事犰狳卻下落不明。其實這並不是偶然事件,早在兩年前,喬治亞州也發生了一起犰狳導致的“女婿開槍打中丈母娘”事件,而且事發更加離奇。當時54歲的拉里·麥克爾羅伊(Larry McElroy)用他的9mm口徑手槍向一隻犰狳射擊,離奇的是子彈竟被犰狳的外殼反彈,穿過了岳母家的後門,直接擊中了躺椅上74歲岳母的後背。
事發地點附近
所幸人並無大礙,不過這個案件中的犰狳就沒有那麼幸運,它在這次事件中也喪生了。動物帶硬殼並非少見,畢竟我們最熟悉的龜類也有堅硬的外殼。也許你會因為這帶有金屬質感的甲而把犰狳當作爬行動物,實際上這有著大耳朵的生物是貨真價實的哺乳動物。而且它們與另一種穿戴鱗甲的哺乳動物——穿山甲,並沒有什麼親緣關係。有趣的是在上世紀90年代生物學家們也常將穿山甲與犰狳搞混。雖然它們都有狹長的鼻子和長而黏的舌頭,並且都以螞蟻和白蟻為食,但這都是趨同演化的結果。穿山甲是主要分佈於亞洲的鱗甲目下的生物,而犰狳屬於貧齒目犰狳科,兩者連遠親都算不上。
生命進化樹圖源:生命週期表
而同樣尖鼻小眼但無甲的食蟻獸以及外形與生活習慣上截然不同的樹懶才是犰狳的近親。在現存的20種犰狳中,無論是大到可以長到1.5米的巨犰狳,還是小到只有12釐米左右的粉紅仙犰狳,無一例外都有盔甲似的骨質甲。在粉紅仙犰狳粉色的外殼下甚至還長有濃密的白毛。
粉紅仙犰狳
這種特徵是體現在名字上的,它的英文名“armadillo”來源於西班牙語,意思就是“帶殼的小動物”。這些生物的背部、頭部、腿外側和尾巴都覆蓋有骨質甲,同時外層還覆有角蛋白這種構成毛髮、指甲的蛋白質成分。犰狳的這種甲是由皮膚骨化形成的鈣質骨板。所謂皮膚骨化是指在皮膚內鑲嵌有硬質骨骼,這種現像在爬行動物和部分哺乳動物中普遍存在,比如鱷魚背部的特殊結構也是這樣形成的。此外它們頭部、前半部和後半部的骨質甲是分開的,身體中間骨質甲成帶狀,看起來就像手風琴,由柔軟的皮膚連接,可以進行擴張和收縮,給犰狳提供了一定程度的靈活性。
而且不同的犰狳具有不同的條帶數目,據此人們又可以將犰狳分為三帶、六帶或者九帶等犰狳,在北美廣泛分佈的幾乎都是九帶犰狳。足球愛好者或許會記得2014年巴西世界盃的吉祥物福來哥(Fuleco),它的原型就是巴西特有的巴西三帶犰狳。這種犰狳還具有一個獨有的本領,那就是遇到危險時將自己縮成球狀。
巴西三帶犰狳
這得益於它們在皮膚和外殼之間有多餘的空間用來收腹。其他的犰狳只能弓著身子試圖隱藏大部分的腹部,但是沒有足夠的空間讓它們縮回四肢。雖然自帶堅硬的鎧甲,但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它們還是很慫的。通常犰狳會一動不動地站一會兒,看看捕食者是否會注意到它們。如果這不起作用,它們就會像我們遇到可怕的動物時可能會做的那樣——跑開躲起來。
它們雖然近視,但善於尋找掩體或洞穴,而且一旦躲藏完畢,捕食者就很難將它們拽出來。此外這些外殼讓它們能夠藏身在多刺的灌木叢中,進而躲過掠食者。在受到威脅時,犰狳有時也會跳起來驚嚇捕食者,之後移步到最近的安全地點。不過它們也不是完全的懦夫。據聖地亞哥動物園介紹,當面對蛇時犰狳會與它正面交鋒,並利用殼的鋒利邊緣來殺死它。這套盔甲對大多數捕食者都很有效,但是面對人類與汽車也顯得乏力。它們天生近視,又有上公路覓食死亡獵物的習性,所以常常會出現在公路上,容易被車輛碾過,因此犰狳也被稱為“鄉村減速帶”。至於防彈方面,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的食蟻獸、樹懶與犰狳專家組主席瑪麗耶拉·蘇博瑞那(Mariella Superina)曾表示雖然有許多相關報導,但這些生物其實並不防彈。不過這並不妨礙人類從它們身上獲取靈感。犰狳一節節的骨板啟發了麥吉爾大學(McGill University)的研究人員。他們將六角形玻璃板置於一種軟性基質上開發了新的保護性材料,與厚度相同的連續玻璃板相比,這種材料的抗穿刺能力提升了近70%。生物的這種保護性甲殼的出現可以追溯到3.8億年前發現的盾皮動物,而且之後稱霸世界的許多恐龍都有防禦性盔甲,比如甲龍和劍龍。我們甚至可以發現由化石重構結節龍(一種甲龍)在外形上與現在的巨型犰狳有極大的相似性,更廣為接受的理論將其解釋為“對相似環境的逐漸適應”,即像穿山甲與犰狳這樣的趨同演化,而非遺傳上的關係。
上:巨型犰狳下:結節龍
提到生物演化,就不得不提進化論的奠基人達爾文。在1832年9月17日和18日的日記中,達爾文就記錄了自己到達阿根廷時吃過的鴕鳥肉餃子和犰狳。不過犰狳不僅僅是達爾文胃裡的食物,這些帶殼生物也為他關於生命在地球歷史進程中是如何變化的新生觀點提供了依據。來到南美洲後,他發現了巨大的、已經滅絕的、有盔甲的哺乳動物化石,這些哺乳動物後來被稱為雕齒獸。它們在美洲大陸生活了很長時間,直到幾千年前才因為肉及外殼被南美前哥倫佈時期的人類獵殺至滅絕。
原始人類與雕齒獸
雕齒獸的甲殼與現今犰狳背甲很相似——就像巨型地懶的骨架與現在生存於南美洲的樹懶很相似,只不過它的甲殼是一個完全的整體。這表明在現存的動物和它們已經滅絕的表親之間有著很深的聯繫——很明顯,隨著時間的推移,更古老的有甲哺乳動物已經被不同但相似的物種所取代。這樣一個簡單的觀察,構成了達爾文後來提出的進化假說的一部分基礎。時至今日博物學家仍然努力從犰狳身上探索生物進化的歷程,並探索這種保護性甲殼的出現對犰狳生活方式的影響。比如犰狳是一種穴居食蟲動物,它們長期把鼻子埋在土裡,會影響氧氣的攝入量,而它們的甲殼會幫助它們如何應對低氧水平。1998年的一項研究指出,當面對低氧環境時,犰狳不會像其他哺乳動物那樣深呼吸。甲殼使得它們的胸腔非常堅硬,因此它們需要更快、更淺的呼吸來獲得足夠的氧氣。除此之外犰狳的甲殼最大限度地減少了熱量損耗,同時也可以使它們在炎熱的環境中保持相對涼爽,這為麻風桿菌的生存提供了合適的條件。當然背著厚厚的甲殼顯然是犰狳親密關係一大障礙,令人驚訝的是雄性犰狳通過擁有可以達到體長60%的陰莖來解決這個問題。舉個例子,一隻體長33公分的雄性六帶犰狳可能有長15公分的陰莖。可以說犰狳陰莖與體長的比例在哺乳動物中是數一數二的。這樣看來甲殼不僅沒有影響犰狳的繁殖行為,“器大活好”的犰狳其實也“挺會玩”。巴西生態學家妮娜·阿提亞斯博士曾觀察並錄下了六帶犰狳的求偶儀式。在巴西的潘塔納爾大濕地,六帶犰狳整年都在求愛。當雄性犰狳聞到雌性犰狳發情時散發的氣味時,它們就會逐漸靠近。
六帶犰狳
雌性犰狳拔腿就跑,然後你會看到“一隻雌性犰狳發瘋似地狂奔,後面有一群雄犰狳追著它跑”的畫面。“一旦跑得最快的那隻追求者成功爬到了雌犰狳身上,性行為就會在奔跑中發生。”阿提亞斯說。即使遭到其他雄性追逐,這對“新人”仍然會維持交配姿勢。如果奔跑中的交配成功,在60至65天後,雌性可能會產下一到兩隻幼仔。不同種類的犰狳每胎產仔數也不一樣。九帶犰狳每窩都會產四隻相同性別的幼崽,而七帶犰狳一次會產下8到15個完全相同的幼崽。儘管小犰狳出生時就已經有了發育良好的甲殼,但它的外殼更柔軟,而且還沒有完全硬化。
巴西三帶犰狳媽媽和小犰狳
話說回來,要徹底弄清楚犰狳的各種特徵是如何進化的,就得解決“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即它們的甲是在哪一個演化階段出現的。然後才可以判斷是哪一種適應性特徵導致其他特徵的出現。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犰狳的生理和生殖習慣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甲殼覆蓋的影響,而且早期的犰狳幾乎肯定受到了類似的影響。現在看來體表覆有一層甲殼是有利於它們生存的,但是在過去的5500萬年裡,犰狳又是如何應對為了進化出甲殼而付出的代價呢?